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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瓶邪】暗涌

背景设定突击手瓶×狙击手邪。1W+预警。又苏又甜,“让我在你心口开一枪。” 

前情分支:《比枪》 


“同志们,听说了吗。”王胖子白天去了趟连队支部,一回训练场就神秘兮兮地宣布他搞来的第一手资料,他是通信兵,小道消息比谁都灵通,“卧底的张队要归队了。”

观察员黎簇原本正在擦枪,听了这话停下手,把幸灾乐祸表现在脸上:“噢哟,吴邪你的代队地位不保——”一句话没说完,被吴邪一巴掌拍在脑门上:“小兔崽子,不会说话就闭嘴,没人把你当哑巴。”

训完人,吴邪自己打了两发实弹,觉得心不静手不稳训练效果太差,最后还是没忍住,凑到王胖子身边:“真要回来了?”

王胖子在模拟排雷,他在突击队里还兼爆破手,这时候左手一抬,作专心致志不被打扰状,直到吴邪一颗心被他吊到七上八下,这才气定神闲地转过脸:“胖爷的消息来源你还信不过?卧底五年,前一阵端掉了大毒枭得了一等功,这不就要荣誉归队了吗。”他觑着吴邪不自觉紧张起来的神情,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,“我说天真,我可听首长说,这张起灵一归队还是正队,你这代理队长直接降级成副队。怎么,怕了?”

“怕屁。”吴邪拍掉自己肩上的熊掌,“别挑拨离间了王胖子同志。有高人分担当然好,我这代理队长兼指挥员又当爹又当妈还不涨工资,早都不耐烦了。”

他说的“当妈”指的是黎簇。吴邪和王胖子一拨被从特种部队里挑上来,同时进的苍狼突击队,那时候的队长张起灵已经前去卧底。吴邪原本是狙击手,因为脑子转得快又能顾全大局,进来没两天,先代了指挥员,又被破格提拔为代理队长。黎簇是这一年进来的新兵,在吴邪手底下干观察员,原本铆足一股劲想要大显身手,结果吴邪单兵实力太强,几次任务下来根本没他碰枪的时候。小孩儿心里不平衡,平常训练场上逮着机会总要刺吴邪两句,吴邪为了教他,可算费尽心机。

没等到晚上回寝,王胖子的消息就传遍了突击队。一贯稳重的突击手解雨臣晚饭时坐在吴邪身边欲言又止,最后说了句:“张起灵资历深,你别在意。”机枪手黑眼镜是张起灵还没去卧底前就在的老人,带着新入队的小徒弟白昊天练完枪,特意晃到吴邪打靶的训练场边儿,嬉皮笑脸地对他说:“也不知道你跟哑巴谁比较厉害,回头你俩比比,以后有的热闹看了。”

比你妈逼。吴邪朝他竖中指,心里想张起灵队长归队,他这代理队长退位让贤本来就是天经地义,更何况张起灵是突击手他是狙击,八竿子打不着的兵种,怎么谁都希望他俩能分出个高低上下……

操。他还真是不服气。吴小佛爷还在特种部队时各个科目就样样精通,向来都是天之骄子,凭什么来了一个卧底五年被首长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当榜样的哑巴张,就得乖乖认怂?吴邪咬着牙一连放了三枪,弹孔在靶上汇聚成漂亮的一点,枪身和手掌都微微发着烫。

比就比,怕你吗。

 

张起灵归队,受到了苍狼突击队全体新老队员的热烈欢迎。这人第一天来训练场,面目英挺肩宽腿长,笔挺地像他那把枪,吴邪上下打量一番,心不甘情不愿地认可了他是“苍狼第一帅”。几场训练一过,张起灵身体素质强悍特种技术过硬,连战术指挥都头头是道一击必中,黎簇早把他当成偶像,整天“张哥”“张哥”地叫个没完。他可算在队里找到了综合素质比吴邪强的,公开嘲讽:“张哥就是比吴邪更像队长。你看面相,张哥一看就稳重,让人信赖。吴邪嘛,戏精。”

……祸从口出,他被吴邪罚了二百俯卧撑,张起灵在一旁听见了,面不改色也没阻止,看样子还想再加一百。

就连吴邪自己都不得不承认,如果让他和张起灵硬碰硬近身作战,他绝对讨不了便宜。比起耐力,每天早上的五公里,张起灵跑下来大气不喘一口。更可气的是这人对枪械也堪称精通,吴邪试图在自己的专长上打败张起灵,有天他们在训练场,八百米移动靶,吴邪眼都不眨连续命中,打完之后一吹枪口,挑衅一样地瞟一眼旁边的张起灵,用眼神说话:“你行吗?”

张起灵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,匍匐着端起枪,也没见他怎么瞄准,同样地连放几枪。靶前的黎簇已经高声叫起来:“中了!全部命中!”黑眼镜路过,吊儿郎当地凑过来看热闹,见状哈哈大笑:“吴邪你可以啊,连我这个机枪手都不敢跟队长比枪。”

张起灵倒不装逼,默默爬起身,朝仍匍匐在地的吴邪伸出沉默而友好的一只手。

张队回归的非常顺利,在模拟训练中和整支队伍磨合的很好,制定战术时虽然话不多,却句句切中肯綮,还能兼顾和前任指挥员吴邪的协商沟通。吴邪也知道,他这个队长当的再好不过,甚至如果客观评论,吴邪觉得比他自己代理时还要出色。可他心里就是燃着一把火,浇不灭停不下来,无数个夜晚他尝试理智地看待张起灵,他能列举出张起灵数不清的优点:长得帅,能力强,耐力好,坦诚,可靠,自律,成熟……

吴邪想着想着,自己都要喜欢上张起灵,可第二天一看到这人笔挺的身姿,他就控制不住似的,想要和这人一较高下。

他比不过张起灵,吴邪清醒而沮丧地认识到这个事实。他开始给自己加码,早上的晨练加到七公里,队里统一三百个俯卧撑,他加到五百,一组训练一百发实弹,他打一百二十枪……他在训练场上不要命地摸爬滚打,来视察的首长满意地点头:“看来队长回归之后很有效果,瞧瞧小吴,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。”

晚上回宿舍时,吴邪身上开始带着淤青,枪打得太多,肩膀上以前磨出的硬茧再次裂开。解雨臣除了突击手以外还兼医疗兵,拿自己的医药箱给他消毒上药。酒精一接触伤口,吴邪龇牙咧嘴,惨叫声隔壁宿舍都听的一清二楚:“我操!小花你轻点儿,说好的兄弟情呢?”

解雨臣手都不抖,听不见一样把一根沾满酒精的新棉签怼到他伤口上:“练这么拼,我以为你不知道疼呢。”

声音里透着冷,吴邪察言观色,连忙讨饶:“这不是为人民保家卫国吗,况且有你解当家在此,还能不救我不成?有你药到病除,明天训练场上我又是一条好汉——”

后半句淹没在惨痛呻吟里,见者心酸闻者落泪,同寝王胖子听着直哆嗦。解雨臣麻利地给伤口消完毒涂上药膏,忍不住叹口气,劝道:“你是成天到晚想着要比人家强,要么就比人家努力,可人家压根从头到尾就没想着你跟比。吴邪你自己说,你这是跟谁较劲儿呢。”

他是跟自己较劲。吴邪知道张起灵,这人什么样瞎子最了解,那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。他好像没有私心杂念,也不在乎名利地位,他沉默,稳重,成熟到你跟他较量时只会自惭形秽,感到自己的幼稚。吴邪很清醒地意识到就算哪天他把张起灵打倒在地,这个人恐怕也就默默地爬起来,还能顺手给他鼓鼓掌。谁在队里最厉害、谁是队长谁是指挥员,对他而言没有半分区别。张起灵卧底金三角那五年,想的只有怎么完成任务,端掉他卧底的毒枭。

和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较劲呢?可他不甘心。努力训练的时候,争分夺秒的时候,伤了疼了鬼哭狼嚎的时候,吴邪总是能想起张起灵,想他在达到现在这个水平以前,是不是也有这些拼搏的时刻。他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,张起灵于他就像是某种瘾,他时时刻刻想着他,而他根本不在乎他。

吴邪叹了口气,配合着小花裹好肩上的伤。

 

这种单方面的比拼没有持续太久。张起灵卧底的毒枭被肃清,可他的副手在围剿中成功突围,他潜伏在金三角附近的密林,最终转移到尼泊尔与喜马拉雅山脉交界的位置,带领一小股手下在境内劫持了当地居民,并且嚣张地放出话来,要张起灵一命抵一命,前来受死。

上头下达指令,派遣苍狼突击队进入喜马拉雅山腹地执行救援绞杀任务,解决残余恐怖分子的同时,务必保障人质安全。

张起灵做战斗部署,无人机已经确定了流匪和人质的具体位置,他们正处于一块山谷腹地。时间不大好,预报说这片山区夜里会下起暴雨,只能抢在下午突击。按照计划,苍狼突击队全员出动,机枪手侧翼掩护,突击手直接正面突入,狙击潜伏在山头制高点,确保在恐怖分子露头的第一时间成功狙击,抢救人质。

吴邪和黎簇隐藏在部署好的狙击位点,隐约能看到在他们脚下半山腰、藏起整个身躯的王胖子的迷彩,他所在的位置基本处于恐怖分子与狙击的中间,负责保障突击过程的通讯。已经接近盛夏,草丛里蚊虫四溢,耳麦里窸窸窣窣,显然突击手正在就位,黎簇年纪轻,忍了又忍,最后抬手拍死了脸颊上的一只虫子。

吴邪盯了他一眼,没说话,小孩儿倒是立刻不好意思了,小声说:“战斗中不会了。”

吴邪“嗯”了一声,听耳麦里电流刺啦地一阵响,然后是张起灵镇定无波的声音:“幺洞幺已就位。情况如何?”

黑眼镜难得严肃的声音随即跟上:“幺洞两已就位,随时准备火力压制。”

两洞幺是王胖子,等到他也确认之后,吴邪随后对着耳麦应答:“两洞两已就位,未发现异常。”他的心脏骤然一紧,似乎每一次任务开始前都会有这样紧张的时刻,吴邪下意识地攥紧手掌,枪杆握的久了也沾染上体温,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他自己。

确认完毕,准备突入。

战斗是在一瞬间打响的,张起灵和解雨臣潜伏着摸进恐怖分子营地外围,顺利解决掉第一批外部防守人员,耳麦里传来近身搏斗和一招制敌的种种声音,拳拳到肉,听起来有种异样的沉重与坚实,顺着山峰望下去,营地里仍是一片安静。

打破这种势如破竹的态势的是枪声,不是瞎子他们所带的轻重通用的机枪,张起灵就地一滚躲过如影随形的那一枚子弹,营地一乱,迎头而上的匪徒率先将子弹倾泻而出。躲避与扫射震耳欲聋的杂音里,吴邪率先反应过来第一颗子弹的来源。

——敌方也有狙击。

这样的混战里,狙击是可以一击毙命的,他隐藏在暗处,像条毒蛇一样随时亮出锋利的獠牙。枪战暂时告一段落,突击手与机枪手各自寻找到合适的掩体,张起灵的声音有一瞬间的紧绷,他对着耳麦说:“两洞两,我诱敌,你击毙敌方狙击,可以做到吗?”

可以。吴邪听见自己说,他整个人似乎被分割成了两半,一半承接张起灵拿生命做赌注的信任,一半冷静地、近乎冷漠地调整枪口。机会只有一次,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最佳的狙击位点,同时也几乎毫无遮拦,如果不能一次击毙敌方狙击,那么等待的将是迎头而来的一颗子弹。

吴邪和黎簇对视一眼,这一刻他们终于达成了特别的默契,如果吴邪的一枪不能干掉对方,那么将由时刻注意射击位置的黎簇对敌方狙击进行补枪。耳麦里张起灵发出一个出击的信号,吴邪看见他从藏身的掩体快速转移出来,子弹精准地向他袭来,张起灵灵巧地一躲,他身影微微停顿了片刻,透过电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,吴邪的心脏一个骤停,黎簇在他耳边说着“三点钟方向,最高的那棵树后”。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,世界陷入绝对安静,只有心脏带着汹涌的血液奔流不息,在耳鼓之中制造出振聋发聩的撞击。

吴邪勾动手指,开了一枪。

打完这一枪以后他极快地贴着地面一滚,枪声又响起来了,密集的、鼓点一样的噪音里,他听见三点钟方向山头的位置发出一声惨叫,黎簇已经兴奋地低吼出声。

他知道自己打中了。

接下来的战斗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清缴,恐怖分子出乎意料地软弱,似乎没什么抵抗,张起灵他们快速突入到营地核心,除了领头的副手和人质尚未露面,一切似乎都及其顺利……一种不祥的心悸掠过心头,吴邪换了狙击位点,架起枪的时候想,这也太容易了吧。

副手是最后露面的,一手举枪抵在人质的额头,吴邪懊恼地咬牙,恐怖分子显然深谙狙击的恐怖之处,副手身材瘦小,另有两个高大壮实的保镖贴身挡在他身前身后。

这时狙击,无疑会由保镖为副手挡枪,只要他轻轻一扣扳机,那么人质立刻灰飞烟灭。

耳麦里传来张起灵和恐怖分子的交涉,距离远,吴邪看不太清副手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,但也能感受到他狂热高涨的情绪。副手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,隐约能辨识出“复仇”、“死无葬身之地”这样的字眼,张起灵偶尔回应一句,一如既往地沉稳,似乎这样拿人质的威胁并不能让他有丝毫动摇。可吴邪感觉到不一样了,他看见张起灵挺拔的身躯在绷紧,就像一张拉满的弓。

谈判气氛达到最顶峰,副手渐渐癫狂,挥舞的手臂即使在吴邪这个位置都能看得一清二楚,张起灵给了他一个射击的信号,吴邪稳稳地扣下扳机。

枪声一瞬间响了起来,不知怎么,吴邪骤然看清了恐怖分子脸上神经质的笑容,血液一瞬间全部涌到脑子里来,久违的危机意识笼罩上全身。保镖中枪倒下,机枪手的扫射干扰了副手的思维,恐怖分子敏捷地藏身于尸体后躲避着子弹——

但同时,人质的前胸炸开一蓬鲜艳的、夺目的血花。“救援任务失败”这个意识刚刚袭击吴邪的脑海,下一秒,天崩地裂吞没了整片山谷。

“起码有几百斤炸药同时在四周山腹间爆炸。”电光石火的瞬间,吴邪竟然第一个得到了这样的结论,耳麦里传来恐怖分子歇斯底里又狂妄的大笑,然后被地动山摇的巨响所吞没。吴邪被爆炸产生的震荡猛地甩在山石之上,血液从破损的肌肤之间喷涌而出,与炸药引发的山火呼应出一片赤红——

他意识里的最后一个片段,是张起灵踏着漫山遍野的火光,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。

 

吴邪在部队医院醒来的时候,脑海里仍然回荡着意识最后张起灵那张焦急的面庞。他曾经以为张起灵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,这次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他扭曲的、急迫的五官不断在吴邪眼前重播,意外地叫人看着无比顺眼。

吴邪运气不错,只是皮外伤,连骨折都没有。山腹间的王胖子就是真的福大命大了,恐怖分子的确在山间埋布了炸药,强烈爆破引发山体滑坡,整个山谷几乎被夷为平地。生死存亡的一瞬间,优秀的爆破手王胖子躲进一个山石下落搭建出的三角形空隙,几乎毫发无损。

他出院比吴邪早得多,在吴邪百无聊赖养伤的时候给他带来最新消息,语气间愤愤不平:“行动失败,人质死了,那副手跑了。我跟你说天真,这行动明显就是对方给咱小哥单方面的打击报复,你瞧瞧,漫山遍野埋满了炸药,绝对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啊。一爆炸整个山谷里又是火又是烟,小哥当机立断,直接下令撤离,这才给那哥们儿跑了。我等余震过去之后自己下了山,小哥一个人单枪匹马,上山去救的你和黎簇,他前脚刚下山,后脚那山就整个塌下去了。”劫后余生,王胖子啧啧称奇,“这身手,这胆色,我王胖子服气了。”

吴邪听他跟说单口相声一样的精彩演绎听得瞠目结舌,听完以后半晌没回过神。王胖子还在一边念叨张起灵的英勇事迹,吴邪闭着眼,低声问了一句:“那他……现在怎么样?”

王胖子觑一眼他的脸色,沉重地开口:“比你严重。第二枪狙击他腿上被弹片擦伤了,不过一直掩饰着没让敌人看出来,后来救你下山时有落石,他给你挡了一下,手臂骨折,现在就在你边儿上病房里。”

吴邪躺不住了,所幸他的情况也没严重到需要卧床,拽上王胖子去隔壁探视。张起灵半躺在床上,腿掩盖在薄被以下,手臂被白色绷带吊在脖颈旁,脸色是异样的苍白。王胖子察言观色,问候了几句就声称还有事要忙,临走时体贴地给他俩带上了房门。

他们俩开始都沉默着,没人说话,吴邪盯着自己鞋尖,张起灵看着他。他站着站着,一步一步挪到张起灵身旁。

吴邪想说“谢谢你救我”,想说“任务失败了也不要紧,下回再一起把敌人抓获”,可话到嘴边,脱口而出的却是:“疼吗?”

“没事了。”

张起灵答得很快,声音因为长久不开口有略微的沙哑,他又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补充了一句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
吴邪感觉自己脑子里自从醒来就一直绷紧的一根弦“啪”地一声断掉了,回弹过来的断弦嗡鸣着,在他脑海里撩动出一声声震颤。他想起以前堪称幼稚的他一个人的较量,他好像明白过来了,那其实不是比拼、不是不服输——

他想让张起灵注意到他。

那双无波的古井样的眼睛里终于映出了他的身影,狙击时信任中交托的后背、战火中披荆斩棘从天而降的救援,宁可自己骨折也要抵挡伤害的守护……在他不知道的某个瞬间,已经刻骨铭心。

他该是强大的、不可一世的,在战场上当一支利剑,一招取下敌人首级。可他也可以是保护者,他的背脊比任何人都要稳重,都要坚韧,都要可靠。吴邪看着受伤而虚弱的这个人,现在他也开始有了对于战士而言多余的情绪。

他开始感到心疼了。

 

吴邪彻底伤愈出院时,张起灵的胳膊仍然吊在颈间,王胖子给他带话说首长找。吴邪来到首长办公室坐下,首长和颜悦色地,给他泡了一杯茶。

首长和他交流了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,无人机已经再次检测到恐怖分子活动的踪迹,这说明就算山体滑坡天崩地裂,他们也通过某种方式最终成功逃脱。吴邪以前就是指挥员,这样的交流以往不知进行了多少次,首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,最后,他抬起头,紧盯着吴邪。

“小吴啊,你很好。队里决定,还是由你担任苍狼突击队的指挥员。”

“为什么?!”被认可的喜悦还没冒头,就被震惊所掩盖,要是最开始吴邪收到这样的通知,铁定要高兴地去训练场打上几枪扬眉吐气。可现在,任务失败、指挥员更换,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面的暗流。

“我们怀疑,张起灵队长,有忠诚度危机。”

首长一字一句地说,语气中不乏疲惫与沧桑:“张起灵在金三角卧底了五年,隐姓埋名,连我军间谍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。他所化名的‘阿坤’,是金三角地区响当当的角色,心狠手辣、无恶不作。完成任务回归以后,谁都对他不放心,他卧底那个毒枭对他非常赏识,张起灵归队以后谁也看不透他。杀过人放过火的恶徒,谁又知道他自己心里究竟怎么想,是不是还感念毒枭的信任?”

吴邪还没听完就已经要暴起了,张起灵是个什么样的人,他有多好,有多忠诚,有多看中同伴痛恨歹徒,早在喜马拉雅的山脉里,不,早在训练场上就已经一清二楚。这样的指控是无端的,“忠诚度危机”是对一个战士最大的侮辱,吴邪听着首长的话,只觉的心里发凉。

他被首长用手势制止了。首长叹了口气,继续解释:“只是怀疑,没有确认。我们都希望这样的怀疑是我们错了,张起灵是突击队里百年不遇的人才。这次救援绞杀任务失败,我们不得不怀疑他的忠诚——所以,吴邪同志,我们任命你接手指挥员一职,同时对张起灵进行忠诚度报告。”

忠诚度报告需要手写,每天一页,记录怀疑对象的动向、精神状况。首长递过记录本,吴邪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要手抖。他在首长信任的目光里接过记录本,慢慢揣进自己怀里,突然一把抽出别在后腰上的手枪,“啪”地拍在办公桌上。

这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,那把枪表面有漂亮的黑漆,与办公桌厚厚一块透明玻璃对比得黑白分明。

“你们如果怀疑他,应该先怀疑我。”他说,掷地有声。

 

吴邪从首长办公室里出来以后去找张起灵,他恢复的很快,这时除了骨折的手臂仍需要休养,其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。吴邪拽着他完好的那只手,指尖扣着掌心,把他拽到炊事班。

王胖子被吴邪一个电话叫过来,此刻姗姗来迟。他除了精通爆破,还烧得一手好菜,以前在特种连的时候有时去炊事班打杂。天晚了,早过了饭点,厨房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,张起灵不解地用眼神示意吴邪,吴邪扬了扬下巴:“天天吃病号饭那么没油水,你受得了?来胖子,给咱露一手。”

还是没油水,张起灵伤没好,不能吃重油重盐,吴邪让王胖子给他下一碗清汤面,打两个鸡蛋。吴邪自己点了辣子鸡丁和鱼香肉丝,全是川菜,胖子炝锅时辣椒不要钱似的放,整个厨房辣的人呛鼻子。等端上桌,红彤彤一片。

王胖子自己也爱吃辣,趁机打打牙祭,他看出吴邪有点不对劲,做菜之前问“咱这私下开小灶,不违规吧?”,被吴邪一句话呛回来:“这里一个队长一个副队,有事我们俩担着。”

几样菜摆好,吴邪把唯一一道清汤寡水的面端在张起灵面前,筷子塞进他没受伤那只手里,语气硬邦邦的:“吃。”

他自己下筷如飞,开始大快朵颐,王胖子一开始跟不上节奏,从他筷底夺食:“哎哎哎,等等你胖爷啊,天真你什么情况啊吃这么快?”

刺激性的辣冲击味蕾,一瞬间五脏六腑全都抗议,热气蒸腾在眼睫,吴邪把脸埋在碗里皱成一团,感觉有液体冲出眼角。他抽鼻子,把哽咽藏起来:“真够劲儿,胖子你这手艺,退伍了开个餐馆都成。”

酒足饭饱,吴邪去洗碗,推开窗散去满屋子的辣意。王胖子拿筷子敲碗:“三堂会审了啊,天真你绝对不对劲,怎么回事,首长找你干嘛?让你回家种田?”

张起灵老老实实吃完了一碗面,此时面色沉静,开口说了被吴邪拽来之后的第一句话:“忠诚度危机。”

他用的是肯定句,语气很淡漠,好像是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。吴邪从窗边冲到他身旁,瞪着他,恨铁不成钢:“你知道了?他们怎么能这样,凭什么怀疑你?”

张起灵突然有点想笑,吴邪气鼓鼓的,以往的精明劲儿此刻一点都不剩,像只膨胀了的小河豚。他其实很想摸摸他的脑袋顶,忍了又忍,用没受伤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:“我知道。没什么的。”

王胖子原本一脸懵逼,听他俩打了两句哑谜,骤然明白过味儿来,一声“我操”脱口而出:“什么玩意儿?上头怀疑小哥你有忠诚度危机?”他瞪着眼睛,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,紧接着也为张起灵鸣不平,“脑子进水了吧,怎么,首长是让天真来监视你,做忠诚度报告?”

吴邪“嗯”了一声,烦躁地来回踱步,手却被张起灵顺势攥在了掌心:“气死我了,我直接跟首长拍枪,说不然先来调查我。”

他们俩义愤填膺,翻来覆去把领导吐槽了个遍。张起灵从始至终都淡然无波,连呼吸都没变分毫。可吴邪这句话之后,他只觉得心脏重重地跳了一拍,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。

王胖子骂完了就冷静下来,五年卧底,被怀疑忠诚度危机即便令人寒心也算有理,过了这一阵观察期,什么事也不会有。他在吴邪跟张起灵之间来回打量了两遍,目光落在他俩握着的手上,突然福至心灵:“只能先这样了,要不你俩聊聊,胖爷我先回宿舍了,今儿还有一盆衣服没洗呢。”

他脚底抹油,快速地溜了,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。

 

吴邪在胖子走之后仍然气不过,蹬蹬蹬地跑到窗户边上吹凉风。张起灵不动声色松开握着的那只手,紧接着也跟到了窗边。

他跟的很紧,胸膛和吴邪背脊不过一拳,稍微合拢手臂就能拥抱。吴邪正在气头上,没注意到他俩距离这么近,喘了半天气,最后说:“我不想写。”

他指的是忠诚度报告,这玩意儿在他看来纯属浪费时间。张起灵没说话,吴邪气过劲儿了就会转过弯来,这东西就算浪费墨水也必须得写,更何况他根本不在乎。

被怀疑、不被信任、被排挤,不再是指挥员甚至当不了队长,他通通不在乎,他只在乎本心。

部队里月色一贯很美,这一晚尤其漂亮,弯弯的一牙,映亮整片天空。张起灵从这个角度看过去,正好能看到吴邪的耳尖,然后是柔软的颈部线条,再仔细看,仿佛能够感受到他汩汩跳动的脉搏。张起灵是不是被怀疑其实跟他根本没关系,甚至他能够借此更进一步。可吴邪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,比他自己被怀疑还要耿耿于怀。

其实他从一归队就注意到他了,坚韧的、顽强的、处处对他挑衅却又不自觉引人注目的他。多神奇,这样一个柔软的、美好的人,却能打出在他心口的,最精准、最致命的一枪。

 

那天晚上他俩傻子一样地站在厨房窗口,看了半个晚上月亮。吴邪开始还喋喋不休,为张起灵鸣不平,念叨了半天发现身后那位根本没反应,看样子还挺高兴,干脆闭上了嘴。

月色太美,酒足饭饱太舒服,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张起灵高兴的原因。

回寝时已经过了熄灯时间,无故晚归是要受到处分的,吴邪正头疼怎么绕过门口岗哨混进宿舍,就听张起灵说:“去我病房。”

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张起灵回到病房,原本宽敞的空间不知怎么就显得狭小起来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张起灵已经麻利地把床铺收拾成两半:“洗漱完了上来。”

吴邪不知怎么,差点咬了舌头,结结巴巴地推辞:“你、你还有伤呢,我睡觉不老实,在椅子上凑合一晚就行。”

月光中,他看见张起灵笑了一下。

“我不嫌弃。”他说。

最后吴邪还是在张起灵的床上睡了一夜,床不大,他们俩一人一半,呼吸难免交融。吴邪呼吸之间,一向不太灵敏的嗅觉似乎闻到了张起灵身上特有的、冰雪一样的气息,此刻带着热度,干净又温柔。

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,却没想到睡了任务失败以来最踏实的一个晚上。

 

无人机再次定位出逃脱的副手的位置,恐怖分子没走远,仍然在深山老林之中徘徊。追击剿灭的任务已经下达,张起灵的忠诚度危机暂时还没过去,这回是吴邪担任指挥员。

他们在备战室的沙盘上画战略图,规划部署,推演恐怖分子可能的逃窜路线。冤家路窄,苍狼突击队全员出动,个个摩拳擦掌,准备一雪前耻,一举擒获剩余的亡命徒。吴邪拿枪尖指着沙盘:“他们所在的位置与尼泊尔接壤,一旦由敌人逃进邻国,我们可就再也抓不到他们了。”

他的手枪那天拍在了首长办公室,第二天由解雨臣给他捎回来。解雨臣看了吴邪半天,最后跟他说:“我看首长的意思,是嫌你太年轻,喜怒形于色,还得多跟张队学学。”

黑眼镜枪抗在肩上,难得有几分正经:“保准给他们包圆儿了,一个也跑不了,全都在咱境内逮住。”

王胖子赞同:“就是,上次那回他们可算是元气大伤了,我看无人机拍回来的,营地都小了一多半儿。得给他们露两手,让他们知道爷爷的厉害。”

仍然是张起灵解雨臣突击,黑眼镜白昊天机枪掩护,吴邪在侧翼的狙击点上控制全局。全员轻装简行,登上越野车,张起灵落在最后。

每一杆枪都擦得崭新,刚下过一场雨,空气里湿漉漉的,满是清新的植物气味,等出发前刚巧放晴,万里晴空如洗,像提前锁定了他们的凯旋。

吴邪把最后一支匕首插进战靴,侧着身检查随身携带的弹夹,等身前的光被张起灵挡住,这才抬起头,一看清人,就不自觉地朝张起灵露出个笑来。

张起灵莫名觉得有点紧张,他曾经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,在阅尽千帆的毒枭面前面不改色,任务遇到危险时,他第一反应不是紧张恐惧,而是如何及时止损,效益最大化。可在这一刻,他最引以为豪的冷静自持突然全部分崩离析。

他攥了攥拳,枪支在手掌中烙印出让人信赖的安全感,吴邪正看着他等他的下文。张起灵沉默了片刻,缓缓地、郑重地说:“吴邪,等这次任务回来,我可以追你吗?”

他被顶上了胸膛。已经上车的队员们以为正副队长最后协商战术,谁也没往这边看,给了吴邪可乘之机。吴邪两指并拢两指回扣,指尖直抵张起灵的心脏。他的手很稳,就像是曾经千百次端过的,伴随他从进特种部队一直到如今的那把狙击。

“不用等回来。”他突然笑了笑,指尖在空气里轻轻一抬,扣扳机一样,“你已经追到了。”

————终————

苍狼突击队:

队长:突击手+指挥员张起灵

副队长:狙击手+指挥员吴邪

观察员黎簇

通信兵+爆破手王胖子(同时在炊事班大放异彩√

突击手+医疗兵解雨臣

机枪手黑眼镜

新来的实习机枪手白昊天

15 Oct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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