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气歌手 自由写作
微博@万盏星屑
AO3@wenjiu333
 
 

【瓶邪】药(下)

探讨地深入点果然很动情,写到结尾竟然还掉了两滴眼泪,终于明白了“要想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自己”。比写纯粹甜文的感觉要好,写完感觉自己讲明白了一点什么。

前文:(上)


那天从早上起就阴沉沉的,这段时间天气对我的影响很大,阴雨天那种水汽萦绕、潮湿黏腻的感觉会让我产生一种身处斗里或者宝石山上的错觉。大约中午的时候雨彻底下下来,不是南方常见的烟雨,而是真真正正的、雨点往下砸的下法,淅淅沥沥的,砸在屋顶,又顺着瓦片间的缝隙滚落下来。

下午闷油瓶照例冒雨出去采药,我烦的不行,一句话不想说,抓过一把伞赶在他出门前塞进他手里,结果等他回来时还是被淋了个透,估计多半是采药时不方便打伞。我看水珠顺着他发梢和衣角往下滴,人却还是一句话也不解释,心里又心疼又气,一把把他推进屋里,示意他去冲个澡。

那药方子我看过,闷油瓶心细,之前就把每天的药量分装好,只需要连同新采的草药一股脑倒进砂锅里煮够时间就行。他去洗澡,我干脆自己熬药,平常熬药都是在院子里,药味散的快,今天下雨,只能在屋里熬。

药气随着水汽被蒸发出来,没一会儿整个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苦味,我被呛的难受,舌根已经开始麻了,烦的只想找根烟抽。可回来的时候二叔已经查缴了我所有的烟,闷油瓶这段时间一直盯着我,连胖子都跟着监督我,怕我哪天抽着抽着肺彻底坏死了,我翻箱倒柜了一圈硬是一点烟影子都没见着。

药熬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后半程闷油瓶洗了澡出来,让我去胖子那里待着,他来看火。我几乎是逃到了胖子那屋,一进门就觉得呼吸都顺畅了。晚饭也是在胖子那儿解决,我一点胃口都没有,被他们俩硬逼着吃到了平时的饭量。

等到那一碗深的看不见碗底的药被闷油瓶端到我面前,我接过药碗,看着液体表面冉冉升起的白气,一天强压着的火气彻底窜了起来。

那时候我的思维极度清醒,整个人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,一半心率过速喘着粗气,端着碗的手克制不住地抖个不停,另一半就冷冷地、不眨眼地看着。

我听见耳鼓的嗡鸣,然后是“我”咬着牙,一字一顿地从声带中挤出几个摩擦着的音:“我不吃这药了。”

然后是闷油瓶的回答:“这药要吃足一个月,才有效果。”

他的声音很平静,毫无波澜,让我感觉到一种小孩子无理取闹的羞耻感。人在那一瞬间是没有理智的,更何况我本来就精神衰弱,处于爆炸的边缘。

我一下子就爆发出来:“我说了我不吃这药了。你别管我!我自己的肺我心里有数,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!生死有命,我要是死在这上面那也是我活该!是我自作自受!和你没关系!”

我在十年间曾经或真或假地发过无数次火,适当的发火能让别人对你产生畏惧感,这正是我当时所需要的,我需要我的敌人怕我,摸不透我,这样才能在悬殊的实力差距外赢得一线生机。

可这一回和之前都不一样了,这是纯粹的泄愤。这一大段喊完,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,眼前一阵发黑,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颤抖。这是极度缺氧的表现,我只能一只手扶着桌子稳住身体,同时用尽仅存的理智控制着端碗的手,免得我真的一气之下把这碗药掼到地上。

然后闷油瓶就向我走来,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火,我不知道他要干嘛,几乎是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,结果他只是把我按到桌边坐下,接过碗放回桌上,然后走出了门。

我呆坐在桌边,坐到肢体都僵硬了才回过神来。

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倒退回了十岁,那些无理取闹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为所欲为的阶段。无力感笼罩着我的全身,每一寸皮肤连同五脏六腑都开始下沉。

掌控不住的局面、新的剧情新的人物、身体的衰败、前路渺茫的未来……我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住了。

我挫败地揉了一把脸,端起碗来把已经凉透的药一饮而尽。

那种苦一瞬间蔓上舌根,这时候我才想起闷油瓶的举动来,我走到窗边,试图透过浓重的夜色寻找他的去向。

雨已经停了,我看见隔壁大婶家的门开了,闷油瓶站在门口,暖黄的光从屋里往外透出来,在他身后投出修长的影子,将他的轮廓涂抹的不甚清晰。他似乎正在跟那家的小姑娘说些什么,小姑娘露出个甜甜的笑容,往他手里塞了点东西。

那小姑娘我知道,是大婶的孙女,在城里读小学,过年回奶奶家小住。我看着她丝毫没有阴霾的笑脸,心里竟然涌现出些许嫉妒的情绪来。

闷油瓶往回走了,我走过去给他开门,一边苦笑着想,老大不小了还嫉妒人家小姑娘。

他似乎挺惊讶我能来开门,看我脸色没有刚才的难看,又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碗,竟然露出点如释重负的表情,这情绪很不明显,但我和他太熟悉了,几乎立刻就察觉出来。

我感到心里一松,然后就看到他向我张开右手:“给你。”

他手心里是一块大白兔奶糖。

我一下子就笑了,问他:“你刚刚去找隔壁那小姑娘,就是去跟她要这个?”

他“嗯”了一声。

我想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,还不知道是怎么跟人家小姑娘要糖,越想越有意思,看他迈步想要去收拾那只药碗,忙一把勾住他的肩膀:“喝完药要吃糖,你怎么知道这个的?”

我这姿态有点扭曲,闷油瓶掰开我的手又立刻握住了,转到我正对面,想了想说:“小时候训练,有别的孩子受了伤,他们的爸妈会买糖给他们吃。”

我一下子就听懂了他没说出来的话,别的孩子受伤受委屈,有父母疼爱和哄劝,而他只有他自己,受伤受苦,只能嚼碎了生生吞咽下去。

可他记得吃了苦药以后要吃糖,记得我吃药的不适,记得要找糖块来哄我,那个因无名之火迁怒他、神经质到连我自己的厌恶的“我”,被他如此珍视。

天地之广阔,宇宙之浩渺,世事之不遂人愿,生而艰难。我们于动荡中苟延残喘,能遇见并拥有这样的一个他。我感到窝心。

那块糖最终被我一分两半,半强迫地给闷油瓶也塞了一半。糯米纸率先融化,然后奶味弥漫在唇齿之间,我攥着他的手,那种温柔的、珍贵的甜蜜在舌尖经久不息。我想,不管未来还有多少碗苦药,多少段前程,多少未知的辛苦。

我都甘之如饴。

 

————终————

15 Mar 2018
 
评论(54)
 
热度(3640)
  1. 共7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 温酒酒酒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