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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创】噩梦

(一)

    暴雨倾盆。

    我来这个小镇写生已经有三个月,平日寄宿在当地的学校,满目的平房已经看到习惯,这样大的雨还是第一次见到。夜深的看不到一丝光亮,似乎把整个小镇都掩盖在黑暗里,小镇上好看的东西有很多,比如学校里那个漂亮的高个子的男孩,他曾经数次出现在我的画板上。但在这样的雨夜,似乎什么样的美好都泯灭了踪迹。

    哒、哒、哒。

    轻轻的敲门声,借着门口幽暗的光,我看到似乎有什么人正冒着瓢泼大雨站在我的门前。我打开门,那个男孩站在门口,头发湿的一绺一绺,水珠顺着脸颊滴下来。

    他正目不转睛看着我,我的胃里一阵翻腾,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。我安静地往后退了几步,默认他进来。

(二)

    第二天天就晴了,此后都是几个大晴天,那天晚上的暴雨几乎没有对这个小镇或学校造成任何影响,甚至连积水都在第二天早上杳无踪迹。

    在那之后的两个星期,学校外突然来了许多警察,将整个学校拉上警戒,禁止出入,这件事在学生中引发了莫大的恐慌。随后,老校长将所有学生召集到礼堂,我也在列。

    老校长对大家讲述了缘由,两周前的那个雨夜,有一个学生李木失踪,至今没有找到。他的父母有些关系,委托市里的特案组前往小镇调查这件事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

    礼堂里有小小的窃窃私语,这样的案子显然对于普通学生太过遥远,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上泛着惊恐。老校长清了清嗓子:“那天晚上,李木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学校,雨这么大,况且我们又是寄宿制,他应该没有离开学校。特案组推测,这起案子恐怕是一场有意的谋杀,甚至凶手就是学校里的一员。”

    这话又在学生里引起轩然大波,刚刚切切地讨论声瞬间消失,学生们从惊恐地谈论转变成惊恐地互相打量。老校长又沉痛地开口:“特案组要求对我们每一个学生的指纹进行采集,为了不给大家造成过多的干扰,决定由我来完成这样一项工作。我们是一个集体,老师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出在我们中间。”

    他犹豫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如果凶手真是我们中的某一位同学……老师在这个学校里还是有些能力的,你来告诉老师,老师帮你摆平。”

    礼堂里寂静的连空气都凝固了,孩子们一个个排着队走到讲台上录指纹。我抬头看了男孩一眼,默默和他排在了队尾。

(三)

    男孩在暴雨中站在我的门口,一道闪电劈开夜空,我看清了他拖着的东西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学生。他一路走过来,血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,那些猩红的颜色和气味融化在漫天的雨势里。

    男孩看着我,眼神中也有着让我惊恐的血腥气。我没说话,压抑住胃里的翻涌,颤抖着退开几步。在我的平房里,我们默不作声地处理尸体,擦掉血迹,用菜刀分开骨骼和肌肉,塞进冰箱,在第二天之后分别掩埋。

    队伍已经到了尽头,整个礼堂只剩下老校长和我们两个。我瞥了一眼男孩,他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他还只是个孩子,而我来自大都市,我收回指纹录入上的手指,将整件事中我知道的部分全部讲给校长。

    老校长在听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。他说:“你为什么呢……”话音未落又自嘲地笑了一声,“算了,为什么都没关系了。说说解决办法吧,你们运气也真算是好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我,问道:“江瑶,你知道吧?”

    我知道她,一个性格孤僻怪异的女孩,成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没人愿意和她接触,于是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宿舍。我曾经一度认为她的精神有些问题。

    老校长说道:“就在今天早上,我去挨个宿舍通知学生来这里开会,走到她的宿舍时,发现她在自己的宿舍自杀了。”

    我倒抽了口气:“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自杀?”

    老校长又叹气:“你是不是以为她是因为精神不稳定才自杀的?不,不是。昨天开始,我已经按照特案组的要求在学校展开调查,约一些孩子私下里进行了谈话,我曾经无意中问过江瑶,她说,她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知道,她竟然知道。

    老校长悲悯地看着我:“江瑶的桌上放了一本日记,幸运的是,日记中没有记述她知道的任何事情,只能看出她在那个雨夜之后精神状态更加不稳定,甚至有些癫狂。我想,这件事,可以伪造成是情杀。”

    女孩江瑶暗恋男孩李木,却求而不得,随着她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,她终于起了杀心。在杀人之后,她发觉自己没有如想象般得到李木的全部,最终精神崩溃,选择自杀。

    我想的没有错,江瑶本身就有点精神方面的疾病。老校长说,目前江瑶的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,涉案双方都已经死亡,不会再有新的杀戮或审判。只要制造些江瑶杀人的合理细节,这个计划简直万无一失。

(四)

    夜深了,我结束了和老校长关于作案细节的探讨。男孩已经回宿舍去了,他将那天的杀人工具留了下来,一把瑞士军刀,而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
    再过几分钟,我就将和老校长把作案工具放到江瑶的宿舍,然后假装刚刚发现她的自杀,打电话给特案组。

    这计划让我某种程度上总觉得有些违和感,但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
    老校长看着我,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悯。

    一种强烈的彻骨的恨意突然席卷而来,蔓延过我的全身,我感受到血管在突突跳动,胃里痉挛地几乎要吐出来。这种恨意比在雨夜看到尸体的惊恐、随后两周的压抑都更加让我崩溃,在老校长悲悯的眼神中彻底爆发出来。

    我只是个从犯,甚至没有参与杀人,只是帮忙掩盖了真相。因为我是成年人,我就要承担不属于我自己的罪孽,强撑着处理尸体,和校长密谋,周密地思考每一个可能的细节和结果,惊恐、内疚、压抑、紧绷、反胃。而他作为凶手,却可以高枕无忧,全程不发一言,坐享其成,甚至即便是案发,也可以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而得到原谅。

    那种违和感更加强烈。之前印刻在画板上的好感,在这一刻突然地转变为滔天的恨意。他不是个孩子,他是个恶魔,在那个雨夜毁掉了我的人生。

     我向老校长借来手机,拨通了特案组的联系电话。

     我自首了。

(五)

     李木的父母不肯对我们有任何谅解,他的妈妈在看到我时疯狂地扑上来,那眼神甚至比一切噩梦的开始、那个雨夜里男孩拖着尸体的眼神更让我颤抖。我的父母努力帮我疏通,甚至祈求死者父母的原谅,我阻止了他们,这是我应该承受的。

    最终如我所料,男孩只是进了少管所,接受批评教育,而我锒铛入狱。

    我的人生已经彻底毁灭,前二十年的光鲜亮丽彷如前世,而我将用我毫无价值的后半生加以偿还。我知道我该醒了,那些隐秘又自我陶醉的大英雄主义,早在恨意袭来的时候就消失地无影无踪。

(六)

    手机尖锐的闹铃如同指甲在玻璃上刺耳的摩擦,天只是微微亮了一点,我猛地睁开眼,就着透过窗帘微弱的光线看到我房间熟悉的天花板。

    六点半钟,时间刚刚好,够我洗漱吃饭穿衣打扮,挤着早高峰的地铁赶往单位,我从未这样的感谢每天兢兢业业的闹铃。

    我瘫坐在床上,冷汗浸了满脸,长长地出了口气。

————终————

2017.7

12 Oct 2017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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